青烟

海上生明月

「奥特曼」过往云烟(一)

补档,我等不及老福特把我的文放出来了,我觉得不太可能了




观前预警,请务必读完预警在看!

 

1.本文为长篇系列《过往云烟》的第一个故事

2.该系列算是群像,目前暂定五个故事

3.古风au!au!还请慎入

4.一部分人物之间的关系改变

5.更新缓慢

6.以上能接受,请往下阅读

 

 

○青龙梦比优斯与希卡利道长之间的情感秘史

○虐

○看起来像原创角色的人物其实都不是,可以猜猜是谁

 

 

傍晚,繁华的商业街上人声鼎沸,车水马龙。此时正是人最多的时刻,路旁的小贩们都卯足了劲,使尽浑身解数扯开喉咙大喊,只为吸引更多的人来自己摊上,好赚取饭钱。

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小心地张望了一下,然后忽略那流光溢彩的小摊,径直小跑到小角落里默默坐着的一个青年大叔那里坐下,等待着。

 

这大叔是个说书人,据说原先是个富家公子,可惜家道中落,凭着看的书多以及那过目不忘的本领和一副好嗓门当了个说书人。

早些年还有个把听众,勉强能维持生计,最近却越来越少了,再这样下去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家中还有一个生病的老母亲,真是难过啊。

 

但他也不能埋怨什么,毕竟,谁愿意守着个破老头听那些陈年芝麻烂谷子的事。

有这闲工夫不如去买书来自己看。

不过眼前这少年倒是挺愿意来的,几乎天天都能看见他。

 

“大叔,你今天讲什么故事?”这少年穿得破破烂烂,看年纪估计与自己相差无几,语气上骄傲得很,但行为举止还算有礼貌,长得也清秀,特别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

也不知道这么个孩子是如何沦落到这地步,八成是家里原因吧。

 

“大侠……”

“听厌了,换一个吧。”

“大妖……”

“你都讲了三遍了。”

“大仙……”

“不好听。”

 

这下可把说书人给惹急了。

“我说你这毛头小子怎么破事那么多?你来听还是来砸场子的?”

“自然是听,可我是你客官,你总得讲些你客官爱听的吧。”

“得得得,就你小子嘴皮子功夫了得,你怎么不来讲?”说书人气的不打一处来。

“诶,这不我看的书不多嘛,你讲的又是些有趣的,比那些个什么大道理要好听。”少年慌忙打起了哈哈,生怕他真的不讲了。

“你看过?你怎么知道书里有大道理?”

“我……呃,听别人讲过。”

“行吧行吧,看你是老客户的份上,我给你讲个我珍藏多年的故事。”说书人无奈地摆摆手。

这小子来了好几天了,要论贫嘴,他个说书的还讲不过他。一分钱也总比没有好。

“好好!”

 

少年面子上拍手应和,实则想着这故事又不是老酒,珍藏着也不会发酵,只会发臭。

 

“请问还有位置吗,在下也想听。”

故事还未开始就有一个黑袍的人走过来询问,袍子遮脸,看不大清。

大艳阳天的还打把伞,着实奇怪。

 

“请,请,我也只是个说书的,犯不着这么客气。”

有人听好啊,他高兴还来不及,也顾不上这人打扮奇怪,自是恭恭敬敬地请他坐在一旁,自己则清了清嗓子,准备好好表现一番。

说不准能多挣几个钱。

“多谢。”

 

少年打量了一下这个人,觉得这人气度不凡,定不是普通人。

不过初次见面,以后也不一定会有交集,也就没问。

 

“今日我要讲的,是数十年前因狐仙贝利亚一案而赫赫有名的道长希卡利和那北海青龙的故事……”

 

相传在数百年前,在那北海尚未结冰,南北大陆的往来大多靠海路而不是现如今的陆路的那段时间,经常能在北海上遇见青龙。

这青龙通体翠色,晶莹好看,吞云吐雾无所不能。

若是没他们保驾护航,那些个商人多半得死在海上。

但这青龙最神奇的地方,还在于他们的眼睛。

 

《异闻录》曾记:“中州以北为北海,有青龙。目色翠,取之可得缈碧珠,灵药,有起死回生之效。”

 

千百年来求者无数。

只可惜一百年前天地异变,北海成冰,现在也寻不到踪迹了。

也有些个年轻人不怕死的,结伴前往,无一不落个死无全尸的境地。

渐渐的,以至于近几年再没什么人敢去,最终化为一片荒原。

 

可据幸存下来的人说,他曾在北海上,有幸见到过青龙,破冰而出,抟扶摇而上,凌越九重碧霄,煞是壮丽,令人难忘。

也就这么一条真假不明的传言,吊着大家的胃口,希望自己也有能看见这神兽的一天。

 

希卡利身着黑袍,背着一柄长剑,在凛冽的风雪中前行。

时不时的,他还会回头看看自己的脚印,却只能看见茫茫的雪原——暴雪早已掩埋他经过的痕迹。

边思索着看到这里最后一家酒家大约是几时前,边寻找有没有什么地方可以歇歇脚。

 

他大概走了一天一夜了——这里一直灰蒙蒙的不好判断时间,但自己着实有些乏了。

就算他是再怎么厉害的道长也要休息。

更别提他这趟来是为了传说中的缈碧珠。

 

最早见识到缈碧珠那起死回生之效还是在贝利亚那里,没想到自己竟然被自己的对头给帮了,还真是有点讽刺。

希卡利拍了拍僵硬的脸,扯出一个自嘲的笑容。

 

对于来北海,他的好友无一不是反对的。

所有人基本上见到他就劝他放弃,见到他就和他聊人生。

什么“路还长别想不开”“你还有的是时间”“别浪费生命,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怎可辜负”云云。

说得他头大,掉发,压力重。

但他还是坚持来到了这里。

不为别的,只为了他的青梅竹马——阿柏。

阿柏得的病无药可治,唯有缈碧珠可以一试。

 

看着一天天虚弱下去的阿柏,他无法就这么袖手旁观,直到她死去。

阿柏作为他童年的玩伴以及一直以来的好友,给了他很多支持与帮助,无论如何他都要试一把。

哪怕将自己葬送在这片北海上。

 

希卡利在暴风雪中眯起双眼,试图看得更清楚。

雪越下越大,风越刮越猛。脚底下的雪软绵绵的,踩上去没有实感十分累人,双手因为寒冷已经没有了知觉,双腿也再不停地颤抖。

再找不到避寒的地方他就真的会冻死。

 

也许是在这片空荡荡的雪原上看久了,看出幻觉了,也许是他的臆想,希卡利竟然隐约看到一人身着青衣向他走来。

淡色的衣袖随风飘舞,仙风道骨,他虚幻得就像画中人的仙人。

随着那人的走近,希卡利才得以看清对方的容貌。

金色的眼眸神采奕奕,从容的神情看不出他正在被大雪侵扰,就好像在自家院子里闲逛一般悠闲。

 

看到希卡利,对方先是愣了一会儿,好像没想到这里会有人,旋即反应过来,露出了一个明媚的微笑。

 

“希卡利道长在这里做什么?”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即便手僵得不行,希卡利还是悄悄地在袖子底下捏了个指诀,担心来者不善。

 

虽然对方长得惊为天人,面相也颇为和善,但在这种恶劣到极致的地方出现的定不是善茬,自己得多加小心才是。

 

“道长你这么有名自然是认识,加之这一身黑衣,想认不出都难。”对方哑然失笑,看出了希卡利的戒备,保持着一定距离不再靠近。

“那你是谁?”希卡利仍旧戒备着。

“我叫梦比优斯,居住在这北海上。”

“什么?”

 

这下可把希卡利给吓坏了,居然还有人会住在这种荒原之上?

且不说这里常年冰天雪地,食物又从哪里搞?

刚刚自己才经过最后一家酒家,也从没听说过北海上有人家居住。

他会不会是喝人血的妖怪,来骗我的?

 

看着希卡利怀疑的目光,梦比优斯也只是淡淡一笑,好似早就意料到他会是这副神情。

“这世上神奇的事情何其多,哪怕是《异闻录》也不见得能收录完全。再说了,这里可是北海。”

 

梦比优斯说的也不无道理。

北海曾被南北大陆的人称之为仙境,除了这里气象万千,变化无常,更是因为这里有着许多奇怪的生物。

虽然现在变成了冰海,但也说不准会有一些他物能存活下来。

 

“那你是仙人吗?”

“不是。”梦比优斯摇摇头,反驳地很干脆,“话说道长你还没回答我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梦比优斯笑起来好看极了,弯弯的眼睛里满是好奇,嘴角上扬,十分可爱。

在这种笑容的注视下,希卡利渐渐松开了紧握着的手。

他相信眼前这个少年的说辞。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迅速地判定,但他的直觉告诉他梦比优斯绝对不是坏人。

 

“我,来散步。”

希卡利虽然信他但还是选择隐瞒自己的目的。

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

 

“散到这里来?那可真是好兴致。”

“……多嘴。”

“不介意的话,道长可愿意来我家坐坐?放心,我不是什么劫匪。”梦比优斯顿了一下,“就算是我也打不过道长你啊。”

说话还狡黠地吐了吐舌头。

 

希卡利有点恍惚,他觉得这个人以前在哪里见过。

不是那种面对面的交流过,就只是偶然间的朦胧一面。

如同在梦中熟知,醒来后却遗忘的七七八八,只剩下淡淡的一圈轮廓,留在了他的心中。

究竟是什么时候呢?

 

“还是不麻烦阁下了……”希卡利哆嗦着拒绝了,即使面熟他也不敢轻易相信,以防万一。

只不过才走了没两步就因为寒冷腿软,倒在了雪地里。

“不要勉强啊希卡利。”

他最后听见的,就是梦比优斯温柔的声音。

 

 

 

在梦比优斯简陋的小屋里稍微恢复了一下后,希卡利就急着启程了。

他可没那么多时间可以耽搁。

但接下来的数天,梦比优斯一直跟在后面。

他本来想稍微休整下就自己走,没想到这青年一直跟在他身后,甩也甩不掉。

 

“你为什么跟着我?”

“正好同路。”

“这样啊,那我换一个方向你怎么还是跟我?”

“呃……我……”

 

看着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的梦比优斯,希卡利有些无语。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自己一人走过,从没有也不想有人陪在他身边。

即使有也不过一叶浮萍,很快就被名为尘世的波浪打散,分离。

现如今还在联系的也就只有某位无聊的捉妖师和那狐仙了。

 

“我欠你一个人情,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我尽力做到。从此以后我们就各自为安吧。”希卡利终于忍不住了。

“我没什么要求,我只想跟着道长。”梦比优斯说这话的话的时候把他好看的眼睛垂下,不肯抬起。

“为何?”希卡利一头雾水。

“其实是我还你一个人情才对,我想帮你。”

“还我人情?”希卡利越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可惜你好像不记得了。”梦比优斯的语气里有些遗憾。

“那,你要帮我什么?”

“帮你找到你要的,然后保你平安离开。”

“为何?”他还是没搞明白。

“北海,有黑蛟出没。”

 

希卡利一下子没了话,他大概知道没回来的人去了哪里,八成是被黑蛟给吃了。

 

《异闻录》有记:“北海有黑蛟,性恶,好斗,凶残至极。非上仙不可对付。”

 

沉默了半天,他才继续询问。

 

“那你怎知我是有求而来?”

“你的眼神和其他人不一样。”

 

希卡利不再多问。

梦比优斯很敏锐,很温柔善良。

他总能快速察觉出他人的困难,然后悄悄地解决。

他总是尽全力地帮助别人,却一点也不在乎自己。

偶尔,对上他平静的金眸,希卡利总能听到自己心脏猛得跳动的声音。

就好像尘封已久的记忆被拂去其上附着的灰尘,迸发出光彩。

就像存在于世多年的铜钟,洪亮沉闷的钟声萦绕在心头。

 

希卡利从没有这种感觉,会去不自觉地关注一个人。

渐渐地他也习惯了梦比优斯跟在他身旁,不过说实话,打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排斥过他跟着。

梦比优斯虽然谦虚地说不会给他带来麻烦,但更多的时候是他去麻烦梦比优斯。

有这么个熟悉这里的带着会轻松很多,他也似乎并不是坏人。

跟着就跟着吧。

 

希卡利犹豫过要不要询问梦比优斯是否知道缈碧珠的下落。

每每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还是,算了吧。

不要麻烦别人了。

更何况我还不知道他到底是谁,防人之心不可无。

 

 

两人在雪原上一连走了好几天。

希卡利纵使是修行之人也有点撑不住了。

他看人都有残影,这雪晃得他眼睛疼,总能看见东西,揉揉眼睛又什么都没有。

身旁的梦比优斯还和没事人一样的悠闲自在。

 

这让希卡利不禁对这个年轻的少年刮目相看,此行若是没有梦比优斯带路,他只怕会被埋在这冰雪之下了。

不过梦比优斯解释说自己只是习惯了,并无特别。

 

这种事,谁知道呢。

希卡利迷迷糊糊的,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突然,前方的雪原一下子变成了冰原,通透明亮的冰面闪耀着光芒,阳光穿过那厚厚的冰层,使得底下空阔而深,就像深渊一般让人不禁手脚发软。

深邃的蓝色让人浮想联翩,这下面会有什么呢?

希卡利轻轻地踩上去,面对这空洞的冰原他有点不知所措。

 

嗯,滑滑的很好玩。

 

“这里是唯一没有积雪的地方,也许会有道长想要找的。”

梦比优斯毫无顾忌地往前走着。

他的背影单薄孤单,在这片空荡中越显渺小。

 

这画面又一次冲击了希卡利的大脑。

他隐约记起有一个少年,笑起来和花一样灿烂。

他还能记起少年对他说了什么。

说了什么?

想不起来……

 

异变在这时发生。

他看见冰原下一条黑影掠过。

 

那肃杀的黑色令人恐惧,是冷到骨髓里的恐惧。

他急急地朝已经有点距离的梦比优斯走去。

 

“梦比优斯等一下,冰下面有东西。”

“嗯?只是普通的鱼吧。”

“不,有一条长长的……”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厚厚地冰面突然碎裂,毫无征兆。

希卡利已经跑到了梦比优斯身边,他所能做的唯一一件事便是把一脸惊讶还带着点恐惧的年轻人推到一旁。

这一掌他用了点真气,梦比优斯飞出去老远,又接连打了好几个滚才停下来。

代价就是希卡利自己掉进了北海。

 

冰冷的海水几欲将他的骨头刺穿,他感觉自己全身上下被无数支剑给一下下刺进皮肉,海水倒灌进他的嘴里,肺火辣辣地疼。

他扑腾着,消耗着宝贵的氧气。

每分每秒,他都觉得自己越来越靠近死亡。

他感觉自己被千斤重的石头给往下拽,无法挣脱。

 

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呼唤他。

好像还有发着梦比优斯向他游来。

他看上去很着急。

也不知道是自己快死了有幻觉了还是其他的,梦比优斯似乎在发光,淡青色的很好看,衬得他更像一个仙人。

 

然后他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在一会冷一会热的迷糊中,希卡利感觉自己看见了走马灯,从他小时候开始的记忆一幕幕回放。

 

小时候的希卡利非常瘦弱,脑子很灵光但是经常生病,一直都是一个药罐子。

父亲是成功的大商人,母亲则是大家闺秀,家中还算富裕,什么百年人参,千年灵芝,家里搜罗过多少补品给他吃,请过多少有名的大夫和他看病。

可无论喝多少苦的汤药,请了多少名医,给的回答都是一个:这孩子活不过12。

最后也是一位不知道哪里来的乞丐说要想活命只有两个法子:要不就吃好喝好,这十二载也算没白来;要不就上山修仙,倒也有一线生机。这一切全看你们自己选择。

 

希卡利是独苗,父母亲族都很宠他,希望他将来能出人头地,继承家业。

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进山,且不说这有多幸苦,以后能否见面也是个问题。

哪个父母愿意自己孩子远离身边?

可这是唯一的选择,希望再渺茫也得一试。

经过长时间的讨论,他们还是来到了附近小有名气的道观。

 

希卡利看见他的母亲哭泣着拥抱他,不肯撒手,他的父亲强忍泪水,把母亲拉走。

他看着他们的不舍的身影立在道观门外,随着门的合拢越来越清晰,然后突然地不见了。

那时他还小,还分不出这种离别愁绪。

只觉得内心有块大石头堵着压着,很是难受。

 

没过几年,他的父母坐船经商,去了。

从此他的记忆里就只有那天他们分别时的模样了。

 

道观的生活很清苦朴素却不无聊,平时还是很有趣的,加之他天资聪颖,自由的时间也多。

别人还在抄写书本的时候,他已经在外面疯跑了。

经过几年的调理,他已经好了很多了,只是力气比起同龄人来还是小了点。

 

遇见阿柏也是在那个时候。

他随着道长去采药,碰见了拥有淡色眼眸的阿柏。

两人年纪相仿,碰面方便,一来一去,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阿柏在这山里长大,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都摸得一清二楚。

她和希卡利一起在山野间奔跑,嗅着花香沉醉,与雀鸟为友,共饮溪泉水。

相比于后来的四处奔波,那是一段何其美好悠闲的时光啊。

 

那日,希卡利早早地来到林中一片小湖边,坐着等阿柏。

此值初春,春寒料峭,湖面上吹来的风冷飕飕的,直灌进他的衣领,令他不由得裹了裹外套。

阳光明媚,透过叶间洒下,斑斑驳驳,随着树叶的晃动而改变。

希卡利有些无聊,就盯着泛起层层涟漪的湖面发呆,思忖着阿柏今日怎么那么慢,又是头发被树枝挂住了?还是衣裙?

 

“你无聊吗?”凭空出现的声音吓得他从地上坐了起来,环顾四周并没有人,不禁有些疑惑。

“不要找了,我在湖里。”

 

希卡利循声找去,一个光着上半身的男孩子在湖里上下浮动,冲着他笑。

男孩子有一头青色的长发,在湖水里飘荡,头上长着一对几近透明的绿色鹿角,水面闪着粼粼波光,男孩子的眼睛也闪着光,灿烂的笑容让他看起来就像是画上仙人座旁的童子,神圣不可触摸。

希卡利被惊讶得一时间移不开视线,这反而让那个男孩子有些不好意思,往湖水里沉了下去只露出一个头。

 

“……你是河神吗?”希卡利有些尴尬地移开眼,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不是哦。”男孩子好像很喜欢有人和他说话,往岸边靠了靠。

“那你是什么?”

“秘密。”

“你叫啥?”

“唔,也是秘密。”

“你怎么都是秘密?”希卡利翻了个白眼。

“不能说就是不能说,我有什么办法。”男孩子也很无语,“我看了你挺久了,实在等不下去了才来跟你搭话。对了,你怎么不怕我?”

 

希卡利本来想无视这个一看就不是人的生物,转念一想正好可以打发时间,就和这少年有一句没一句地搭上了话。

“一般妖物接近不了道观。”

“你不怕我是大妖怪?”

“你肯定不是。”

“为什么?”

“直觉?”

“哈哈,你真有意思。”

 

他们聊了很多,自始自终都没提及自己,只是聊聊平日里的所见所闻。

说来也奇怪,这话题放在平常希卡利只会觉得无趣甚至索然无味。

可和这个少年他却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故事。

少年的声音很温柔,很好听,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弹他的心弦。

他想和少年就这么永远一起下去。

 

“我要走了,时间到了。”

太阳都挂上了中天也没见着阿柏,八成是被留下来干活了。

少年也要离开了,希卡利也决定回去吃饭。

 

“我们还能见面吗?”希卡利问少年。

“也许能。”

“可我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以后要是碰见了怎么认得出你?”

“我认得出啊。”少年笑了,弯弯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细的缝,“我认出你来后一定会告诉你的,你陪我聊天,我欠你一个人情,到时候你有什么困难我也会帮助你。”

“那说好了。”

希卡利也笑了,笑得很灿烂。

 

童言无忌,可这誓言却被深刻进内心,永世难忘。

 

 

希卡利晕晕乎乎的,身子一会冷一会热,头沉沉的,很难受。

他分不出来这究竟是不是地府,心里还在暗暗想着投个胎咋那么难受,不如不投。

可不投胎的话他死了岂不是孤魂野鬼?

那要他没死这也太难受了。

好纠结。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希卡利还是醒了过来。

和他看过的许多小说故事里的情节一样,他第一反应就是:我在哪里?

盯着头顶的石头好久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在一个山洞里。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来这里,更不知道是怎么来的。

他记得自己坠入冰海,有一个巨大的黑影把冰面弄破了,然后……然后……

对了,梦比优斯呢?我记得他也跳下来了,他去哪里了?

希卡利顾不得自己在哪里这种没啥意义的问题,麻溜地起身开始寻找,完全没认识到这根本不是一个高烧了三天的人所能拥有的敏捷。

 

“梦比优斯?你在哪里?”

山洞很广阔,喊起声音来还带有回信。

希卡利听着自己的声音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他所期盼的回复不禁有些心急。

 

难道说,他为了救我自己……

不,这不可能。

仔细想想梦比优斯在向他游来的时候浑身还散发着淡淡的青光。

那他会是小时候自己见过的青龙吗?毕竟梦比优斯认识自己。

可又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希卡利一面着急地寻找,突然回想起自己是为了缈碧珠而来,这缈碧珠正是青龙的双目。

估计是被我吓到了,才不肯告诉我。

希卡利停下了寻找的脚步,扶着洞壁。

 

为了救阿柏缈碧珠他势在必得,可梦比优斯于他有救命之恩,他怎么能对恩人干出如此事情?

他虽没见过自己的父母几面,连原本的记忆都开始如同壁画一般褪色,剥落,化为烟尘,可父母对自己为数不多的教导他至今印象深刻。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便是其中之一。

他不该也下不去这个手,可阿柏怎么办呢?

他就要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去吗?

希卡利很纠结,内心很乱。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机械地在这山洞中挪动着。

 

山洞很大很深,却很亮,洞顶有几道裂缝,光就是从那里泄进来的。

希卡利心如乱麻,试图用观察环境的方法让自己冷静下来。

走着走着,路突然变窄了,墙壁湿乎乎的很不好走。

出于好奇,他挤了进去,发现这是另一个与之相连的洞,地上还有大大小小的泉眼,碧蓝色的就像一颗颗宝石镶嵌在上。

 

希卡利思索着这里究竟是哪里,北海之上还有这么神奇的山洞?

思考着的时候,不远处的水声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他循声望去,发现梦比优斯就在那池子里,背对着希卡利,全裸着上半身,肌肤似玉,头上的龙角虽是淡青色,可末端呈现出鲜红色,明亮夺目。

这下把原本就烦躁的希卡利变得更为烦躁了。

他赶忙闪回去,靠着墙壁紧张地立着,双拳紧握。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脸在慢慢发烫。

 

等一下等一下,不就是男人之间的坦诚互见吗?我躲什么?我在紧张什么?

不过总感觉在哪里见过他?是小时候的吗?

进去问问。不要怕,就只是男人洗澡而已,没啥其他的。

嗯,一二三走!

 

希卡利平复了一下心情,突然蹦了回去,刚打算开口说什么就发现梦比优斯面对着他,一脸惊讶。

场面一度相当尴尬。

 

“希卡利?你醒过来了?”梦比优斯有些惊讶。

“嗯。我有话想问你。”

“你问。”梦比优斯就这么站着接受对方的询问。

“你,我……”面对如此的梦比优斯,希卡利一下子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他深吸一口气,“我们是不是小时候见过。”

“是的。”看着对方平静的眼神,他显然猜到了自己要问什么问题。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我不能说……”梦比优斯有些窘迫地低下了头。

“好吧。那你明明知道我为了缈碧珠而来你为何还救我?”

“我只是想帮你。我有其他办法可以拿到缈碧珠,在不用我自己的条件下。”

“当真?”希卡利一激动,拉住了梦比优斯光溜溜的手臂。

“当真。不过你让我先把衣服穿上我再和你细说。”

“……对不起。”希卡利吓得放开了手,才意识到对方还是赤身状态,扭头就跑。

 

等一下等一下,男人换个衣服我为什么要跑?

我为什么会害羞?

 

穿好衣服出来的梦比优斯看见年纪已经不小了的道长像个小姑娘一样蹲在墙边捂着脸害羞很是奇怪。

细看希卡利的脸很红,摸了摸额头发现他又没发烧,这更加剧了梦比优斯的好奇。

可希卡利也说不上来这是什么,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像样的理由。

“一定是这里太,太热了。”

 

啊?这里可是冰原诶……

犹豫了一下,梦比优斯还是没说出口。

 

 

接下来梦比优斯告诉他的,都是《异闻录》上未曾记载的,他们家族的秘密——龙冢。

龙死时并不像传言称的那般会化为风雨,重归大地。

相反他们会找到一个隐秘的地方静静等待,等待死亡的降临。

这是一个与美丽又高调的他们不想符合的方式。

这个地方只有他们一族的人知道,并且也只有他们能够到达,那里,是死亡的边缘,是一切的终点与起点。

 

“我现在带你去龙冢,把我父母留给我的缈碧珠送给你,你就可以给那个女孩子治病了。”也许是觉得自己能救一个人,梦比优斯显得很高兴,走路都带跳。

“你不怕我把这个事情说出去吗?”

“不怕啊,你是好人,不会这么干的。”

“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希卡利疑惑地问。

“因为……”梦比优斯突然想到了什么,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我不告诉你。”

说完就继续往前跑,搞得希卡利一脸茫然。

“其实这山洞就是龙骨所化,是通往坟墓的必经之路,我要不信任你,根本不会带你来这里。”跑着跑着他突然回过身笑着说道,就像个小孩子。

 

难怪我好得那么快,原来如此。

 

“我能问问当年发生了什么吗?为什么青龙现在只有你?”希卡利纠结再三,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不是哦,是只有我留在北海,其余的人跟随诺亚上仙走了。”

“上仙?”

“等你飞升了就会知道的。当年安培拉觊觎龙冢,和其他妖族一起发动战争,许多人战死了,包括我的父母。这以后也搞得你们那边也不太平,战事连连的,而这大多数是妖族引起的,不过这又是其他故事了。”

“安培拉?”希卡利一下子听到两个陌生的名字,有些懵。

“嗯,一只很厉害的黑蛟,杀了我的父母。我终有一天要为他们复仇。”

梦比优斯说这话的时候很冷静,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可希卡利能感受到这平淡背后的痛苦,所包含的仇恨。

没想到北海还存在这么多的故事,自己还真是小看了这里。

 

“话说希卡利你想救的姑娘对你来说很重要吧。”

“嗯,小时候的玩伴。”

“你心上人?”梦比优斯有点紧张起来。

“不。我心另有所属,并不是她,我们只是朋友。”

得到这个回答的梦比优斯似乎有些开心。

“你有没有……”希卡利刚打算问梦比优斯是否有意中人就被他打断了。

“这里是龙头,出了这里就到了。”

 

山洞到了尽头,带着海腥味的冷风刮在脸上,却没那么疼,只是冷。

梦比优斯早一步走到了冰原上,外头还在飘着小雪,星星点点,就像落英缤纷。

洁白的雪映衬梦比优斯的脸也格外的白。

收回了龙角的他容貌和普通人并无二异,只是看起来更可爱一点。

希卡利知道自己心中的这份悸动因何而来,他只是不敢说,怕会吓到他,最终沦为陌路。

 

他想和梦比优斯一起去天涯海角,走遍千山万水,看尽世间百态。

这是他独身多年来第一次希望能和对方一起走的想法。即便他们最终可能还是会沦为陌路,天人相隔,即便会分离,再也无法回到当初,他也想和梦比优斯一起。他不愿错过。

如果错过,他宁可让时间停在这一刻,停止在他发丝飞扬的风中,温柔如水般的目光里。

 

“梦比优斯?”希卡利突然驻足,深吸一口气。

“嗯?怎么了?你走不动了?”

“等拿到了缈碧珠,你和我一起回中原好不好。我想带你去四处走走看看。我不想看到你一个人在这里。”

希卡利看着梦比优斯的双眼,那暖暖的琥珀色双眼,真诚地邀请着。

梦比优斯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好啊。你要去哪里我都跟着你。”

 

 

走了不多久就到了龙冢。希卡利狠狠地拍了自己一下,一下不够,又来了一下,他也依旧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不过若不是这一下下巴掌,他肯定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这龙冢,太过壮丽。

说是冢,其实不过一个巨大的坑,深不见底。

深蓝色的空洞在北海这无暇的绸缎上点上一点,显得更为瑰丽。

与之相比,自己是多么的渺小,微弱。

坑上一层薄冰覆盖,冰下漂浮着万千龙骨,晶莹剔透,闪闪发亮。硬要比喻的话……没错,就是深蓝夜空中的繁星,只不过更为巨大明亮。

 

龙是何其美丽的生物,他们在未曾冰封的北海上留下自己矫健的身姿,在天地异变的现如今依旧流传于各式异闻杂谈之中。

他们同日月并驾齐驱,时光奔腾在他们身旁。在普通人的心目中,他们就是一切美好的象征。

 

龙行踏绛气,天半语相闻。混沌疑初判,洪荒若始分。

 

作为一个凡人,他是该羡慕龙的,可在这龙冢前,希卡利只能感受到世事无常,难以预料的无奈沧桑之感。

这么神通广大的神物也抵不过灾祸,终究还是湮没在冰层之下。

 

“当年我父母将他们的双目化作缈碧珠交给我,我放在龙冢里,你等一会,我下去拿。”

“嗯,然后呢?”

“然后?”梦比优斯疑惑地歪过脑袋,对上希卡利带着笑意的双眸后突然意识到了自己不久前说的话,一下子就脸红了,“然后……我和你一起去中原。”

希卡利笑得更开心了。

“现在回去正好赶上灯会,还可以放河灯。我带你玩个痛快。”

“河灯?用来干什么的?”

“祈愿。上面满载着对逝者的缅怀,对生者的祝福,对过往的追忆,对未来的企盼。”

“听上去真好。”梦比优斯一脸向往,仿佛看到了夜幕深深下汩汩流动的溪水上浮动着一朵朵灯花,组成了光流,一路向前,带着人们的心愿。

 

自从他的父母被杀害,他就不肯离开这北海,执意要守着这片荒凉。

劝不动他的诺亚只好默默摇头,带着为数不多的族人离去了。

他仰望这空荡的世界独自度过多少个孤寂岁月,记忆中海天一色,暖风拂面的北海也逐渐开始遗忘,被这清一色的白所取代,最终化为乌有。

这数十年间,他的心也逐渐被冰冻,不起一丝波澜。直到再度看见希卡利,这颗心才重新跳动起来。

 

自从幼年时一次偶然相遇,他就再也遗忘不了这个蓝发少年,哪怕岁月改变了他的容貌,将他磨砺得锐气,他也在第一眼就认出出了他。

 

青龙不会轻易动心,一旦心有所属,便会痴情到底。

梦比优斯紧紧地按住自己狂躁不已的心。

 

他想告诉希卡利自己的心情,自己的喜悦与激动,还有按捺不住的情愫。

可他还是忍住了。

他看出来了希卡利是为了什么而来,为了谁而来。

他不愿自己的言语行为给他带来麻烦亦或是其他的尴尬。

于是梦比优斯选择了隐瞒,变换自己原本的模样,收起龙角,以陌生人的名义帮助他。

 

在看到希卡利为了不让他落水把他推开,自己却坠入冰海时,梦比优斯居然还有点高兴。

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化为龙身把他救起,带往龙骨。

 

在听到希卡利邀请他跟他会中原,他是无比的激动,兴奋地快要飞起来了。

 

他想和希卡利在一起。

他想陪着他,直至时光将他们分开。

他想拉着他的手,走过万水千山。

 

这尘世喧嚣浮躁,而希卡利,就是他内心的的一片宁静祥和。

 

他幻想着未来,期盼着明天。

这美好,都被不可预测的意外给打破。

 

冰层突然剧烈晃动,像是要把这片北海倾覆过来。

厚厚的冰面出现裂纹,发出隆隆的声音。

冰下的黑影再次出现,越来越快,越来越明显,最终破冰而出,从天空中睥睨着希卡利他们。

这是一条黑蛟!

黑色的龙鳞闪着肃杀的光芒,眼里满是杀气与贪婪。

周身散发着凛冽的气息,震得希卡利不禁后退了几步。

他第一次见到黑蛟,被这气势所震慑。

一旁的梦比优斯变了脸色,有些愤恨和惊讶地低声呼喊。

 

“安培拉,果然是你!”

 

 

“它,就是安培拉……”希卡利有些紧张,背后的长脸早已紧握在手中,“什么是果然?”

“你落水就是他搞得鬼,想借你来抓我,不过我跑得快,没让他抓着,原以为走这条路他就跟不上来,没想到还是给……可恶。”梦比优斯紧握双拳,满眼的恨意。

“你也太小看我了梦比优斯,你以为你这么些个年躲在这荒凉之地我就找不到你吗?”安培拉的语气中带着不屑。

“谁躲了?这里是我的故土,我是不会离开这里半步的!”也许是回想起当年的痛苦,梦比优斯愤怒至极,长发无风自动,由黑化青。

但是安培拉并未将之放在眼里,只是不屑地一瞥眼。

“呵,当年我没拿到我想要的,现如今拿到了也一样。你就和你的记忆里的故土永远呆在一起吧!”

 

话音刚落,黑蛟就张着血盆大口朝他们袭去,沉重的压迫感使得希卡利难以闪避,他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快动!快动起来!

 

眼瞧着自己将要被吞入腹中,他下意识的闭上了眼睛。

但并没有想象中的冲击感。

他睁开眼,化作青龙的梦比优斯挡在他身前。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青龙,不由得为之沉沦,手上的宝剑也差点握不稳,跌入雪中去,那通体的碧色泛着光,着实好看。

青龙扭过头,看着他,即便改了模样,那眼神还是不会变的,依旧温柔如水。

 

“希卡利,你愿意帮我一把吗?”青龙口吐人言,长尾轻甩。

希卡利理了理心绪,握紧了手中的宝剑,振声道:

“自然!”

 

能替天行道,一直是他的理想,更别提这次是为了心上人。

他甩出一朵漂亮的剑花,运足真气,化作剑气,冲上前与那庞大的黑蛟作战。

 

战斗持续了三天三夜,三个人打得不可开交。

希卡利早已不记得战斗的细节,他只知道全神贯注地躲闪,尽可能地给对方留下细微的伤口。

梦比优斯早已伤痕累累,鲜红的血液衬得他的龙身愈发苍翠,一滴滴鲜血滑落,在坠落地面前化作风雨,一时间风雨飘渺,烟尘四起。

 

安培拉不愧是黑蛟中最强的一个,两人如此拼尽全力也只落得个两败俱伤的结果。

希卡利双腿已经开始颤抖,眼神也渐渐模糊,只是双手还紧握宝剑不肯放松。

 

若是在这里放弃,就什么也没有了。

我一定要带着梦比优斯,带着缈碧珠回去。

我答应了阿柏,答应了他,大丈夫怎能食言!

他深吸一口气,更坚定了信念。

 

“啧啧啧,居然还想做抵抗,你们还是快些放弃吧,现在让开我还能扰你们不死。”

“呵,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德行,还好意思说我们。”

安培拉有些怒了,摆动蛟身攻打过来。

梦比优斯猛得撞在它身上将其一下子击倒在冰面上,激起一片白茫茫。

安培拉想再次起身,可梦比优斯把它死死捆住,动弹不得。

也就是一刹那的事情,希卡利拼劲全力地刺出一剑,正中它的心,还未等他反应过来,又斜刺出一剑,如此五下,把安培拉钉在冰原上,红色的血流了一地,汇成湖泊,又化作黑气,消散在空中。

 

希卡利瘫坐在地上,也顾不得雪化湿衣,他已经没有力气了。

梦比优斯也化为人形,脸色苍白地坐在他身旁。

他们互相凝望着,什么话也不说,然后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北海之上。

笑了好一会,他们才收住了声。

 

梦比优斯含情脉脉地看着希卡利,嘴唇微启,似乎想要说什么,可濒死的安培拉突然暴起,黑色的尾巴狠狠地拍打着,硕大的冰块被震飞,然后重重地落下。

 

“既然我得不到,那么,都给我去死吧!!”

白光骤起,照亮了这灰暗的世界。

希卡利能感觉到梦比优斯抱住了自己,在耳边轻轻呢喃着,然后松开了手臂,与那白光融为一体。

他伸手想要把他抓回来,可只触到了虚空。

希卡利慌了。

梦比优斯轻柔的声音一下下回荡在心底。

 

“别忘了我。对不起。”

 

十一

 

“然后呢然后呢?他们回来了没有?那个叫阿柏的女子呢?你快说啊急死我了。”少年听着这说书人讲得慢得要死在一旁急不可耐,终究发声询问。

“急什么急嘛,我还要讲呢?别打断我,害得我给忘了。”说书人有些埋汰道,一边瞥了眼一旁的黑衣男子。

 

其实这故事是他当初在酒馆里听一个肤色黝黑的精壮汉子说的,他当时喝酒忘了带钱,自己帮他付了,作为回报,他就说了这么个故事,真假不明。

当年家境富裕,也没在意这些个钱。

现如今说什么珍藏多年也是唬人的,不过为了赚几个钱给自家老母看病罢了。

奇怪的是这黑衣男子听得不仅津津有味,还不时用袖口抹了抹眼睛,感触颇深。

有这么伤感吗?

说书人也没仔细考虑,还暗自高兴,也就清了清嗓子,继续讲下去。

 

“后来两人在龙冢边缘遇上了那黑蛟安培拉。原来一开始他就紧跟其后,就是为了得知龙冢的位置,好夺取其中的宝贝。

梦比优斯自然是知道,他一开始就选择了最为隐蔽的道路——龙骨前往,可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还是被跟上了。

三个人打得昏天黑地,斗转星移,整片北海都为之颤抖。激起的尘埃掩盖天地万物,剑光凛冽,寒风刺骨,嘶吼阵阵。就好像末日来临。

几天几夜以后,天地又重归平静。

可从雪堆里爬出来的,只有希卡利道长一人,手握一枚晶莹剔透的缈碧珠,失魂落魄地走了回去。

青龙为了救他,与黑蛟同归于尽,只是将缈碧珠赠与道长,便消散在天地之中,寻不见了。”

 

故事随着说书人声音的停止而结束。

“没了?”

“没了。”

“那道长的童年玩伴,那个阿柏救下了没?”

“这我怎么知道。”

“切,那算什么故事啊,你这不是唬人吗?”

“我不管,你自己要听的,三文钱拿来。”说书人眼一横,伸出手,颇有无赖之势。

“罢了罢了,不和你争,你也挺不容易的。喏,给你。”

少年爽快地从破旧的衣口袋里掏出一袋银子,全部给了说书人。

全然不顾这笔巨款并不符合他的穿着打扮。

 

天色也渐渐暗淡下来,有些个人家都挂上了灯笼。街坊小巷里的一些个小摊贩也开始拾掇拾掇,准备回家吃饭。

“不好,都这个时点了,我得赶紧回去,不然我爹又要骂我了。”看着远方橘色的天空,少年有些急了,对说书人道了谢后拔腿就跑,“明天我就不来了,谢谢你的故事!”

没一会儿,就融入人群,不见了踪影。

 

跑得挺快,这小子。

掂量着手中的银子,说书人有些感动。他早料到这孩子不简单,却没想到是个大户人家装作贫穷人来帮助他,一时间都说不上话。

 

“你这故事讲得不错,让我回忆起了曾经。”一直默默无闻的黑衣男子也站了起来,“我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我刚刚看你身后篓里的药,估计家中有人生病,我也是个小道士,这东西可以治病,就给你了。”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盒子,沉甸甸的,有点分量,递给说书人。

说书人定睛一瞧竟是上等紫檀,吓得连忙摆手。

“不不不不,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我只是讲了一个不明真假的故事而已,受不起受不起。”

“我留着已经没用了,只是徒增伤悲。能帮助他人,也是我的心愿,你就收下吧。”可黑袍人执意要他拿着。

听着对方真诚的声音,想着家中重病在身的母亲,他犹豫了一下,接下了。

“那就多谢道长了。”

“无妨。”

 

揣着这个盒子,重得让人好奇这里面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说书人打开了盒子。

翠绿色的光芒霎那间照亮了这个小巷,他赶忙关上盒子。

这……这是缈碧珠!难道说那个人!

再度寻找那黑衣人,早已离去了。

 

夜晚的街区依旧繁华,四处流光溢彩,人声鼎沸。

希卡利拉下他的帽兜,一头蓝色的长发飘舞。

他买了盏河灯,题词思索了半天也不知道该祝福什么,就只写下梦比优斯的名字,将其放入河中。

灯影摇曳,河水卷着一盏盏明灯缓缓流淌,他思绪飘摇,回想起了那天。

 

回想起他赴死前决绝的微笑。

 

十二

 

希卡利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来的,他只记得自己在北海上走着,万物都变得白茫茫的。

刚从雪里面爬出来的时候,他看不清眼前的一切,看不清自己,也分不清眼角滑落的究竟是泪水,还是梦比优斯的血水。

他茫然地看着四周,什么也没有。只有片雪飘落在他脸上,染白了他的发丝。

什么都没了。

安培拉也好,梦比优斯也好。

什么都没有了。

有的只是手上滚烫的缈碧珠,青碧色的珠子在他看来却是血红色的,沾满了悲哀与恨意。

 

眼前仍是那巨大的龙冢,静谧寒冷。

他们三个惊天地 泣鬼神的大战竟然都激不起那怕一点的涟漪。

它就静静地沉睡在那里,守护着无数青龙的尸骨。

 

希卡利探头看下去,他知道自己在寻找什么,他也知道结果,不过是想抓住最后的一根稻草罢了。

可稻草又怎么能把他救起呢?

龙冢中渐渐下沉的,是梦比优斯。

青色的龙鳞失去了光泽,曾经灵动的双眸紧闭。

他带着希卡利的心,一同沉入这北海,一同被冰封。

 

希卡利把缈碧珠紧贴在胸口,慢慢跪了下来。

都说缈碧珠有起死回生之效,可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心就像被剜去了一般疼痛?

为什么它不起作用?

骗子……骗子……骗子!

 

他想哭泣,想放生大吼,想抒发内心复杂的情绪。

悲伤,愤怒,憎恨,绝望交杂融合成一块巨石压在他身上喘不过气。

可这一切到了嗓子眼都成了如同野兽般的嘶吼,化成了喑哑的呜咽,随着凛冽的风飘走了。

希卡利感觉快要被压垮了。

 

眼前就是那冰冷的北海,翻下去吧,和他一起。

如果我没有机会带你去见万千世界,那就容我陪你一起在虚空畅聊。

只要能再度见到你,怎么样都行。

 

希卡利闭上眼,低下头,深蓝色的头发垂入水中,晕散开来。

许久,他才缓缓起身。

 

不行,我还要救阿柏。

要是我就这么走了,阿柏怎么办?她还等着我。

 

希卡利仰起头,风雪又大了一些。

他解下跟随自己多年的佩剑——那是他父母就给他的遗物。

他亲吻在剑鞘上,然后将剑投入龙冢。

没有水花,没有响声,宝剑迅速沉底,不见踪影。

带着他的心,和他决绝的话语。

 

对不起梦比优斯……对不起……

 

一步步的脚印,混着血,铭刻在心。

他紧握着缈碧珠,拖着沉重的步伐,泪水不住地流下,心如刀割。

 

最终,他昏倒了。

 

醒来的时候眼前是佐菲担心的脸,一旁还站着十分不屑的贝利亚。

自从上次的不打不相识以后,贝利亚就一直跟着佐菲,也不知道他一只狐妖跟着除妖师做什么。

 

“我就说他没事的。你看,这不好了吗?”贝利亚有些不耐烦。

“我担心好朋友怎么了?”佐菲有些火了

“我是不爽你一张人家随时会嗝屁的脸。”贝利亚翻了个白眼,看向希卡利,“你遇到什么了,这么狼狈?”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你们会在这里?”

“我得到你的信说你要去北海,就急忙赶过来,可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你已经倒下了。”佐菲把试图做起来的希卡利按了回去,示意他不要乱动,“这里是中原,你差不多睡了一个星期了。”

“还是你大爷我把你背会来的,表示一下?”

 

希卡利有些诧异,没想到自己已经回来这么久了。

他唯一记得的就是自己拿着缈碧珠,然后……

对了,阿柏!阿柏怎么样了!

 

“阿柏呢?阿柏怎么样了!”希卡利一下子坐了起来,扯住佐菲的衣袖不肯松手。

“她……”佐菲的眼神躲躲闪闪的,支支吾吾不肯说。

“她嗝屁了。”

“什么?!”

“贝利亚你少说几句!”

“老子说的是实话。”贝利亚走到希卡利边上,一本正经,“我们已经赶得很快了,可还是晚了一步。在我们到的前一天,阿柏走了。”

 

希卡利呆坐在床上,大脑空白。

阿柏去了,我来晚了……

那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

 

“希卡利,你……”佐菲刚想说些什么安慰他,被贝利亚制止了,强行拉了出去。

“让他一个人静静。”贝利亚拉着佐菲,一把把他推出门外,自己却停住了脚。

 

“你可知缈碧珠是怎么来的?”

“……”

“光有眼珠子是万万不够的。”见希卡利没反应,贝利亚自说自话地继续,“要将眼睛化为缈碧珠,还得有两份情。一份是希望能活下去的情,还有一份,就是爱情。”

“二者缺一不可。”

瞅着希卡利还是没反应,贝利亚叹了口气。

“你好好休息吧。”

随后就离开了。

 

他和佐菲在门口静静伫立着。

良久,房间里才传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十三

 

思绪回到现在。

眼前的河水清浅,身后的灯影幢幢,而他站在那灯火阑珊处,细看河面上漂浮着的烛火。

春风吹得他的衣袍猎猎作响,没人会去关注他,他也落个安静。

 

可面对如此美景,他的心却泛不起一丝波澜。

不,他早已没了心。

他已经把一切随同佩剑埋葬在北海,陪在梦比优斯的身边了。

 

他闭上眼,在黑暗中与虚空融为一体。

虚空的尽头,是他的爱人。

还是那熟悉的容貌,熟悉的微笑。

 

希卡利张开双臂与他紧紧拥抱,再也不分开。

 

评论 ( 1 )
热度 ( 29 )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 青烟 | Powered by LOFTER